雀雀

无差深度受害者///WPG无差滚///天雷亮玄/亮懿/亮瑜

懿亮 山鬼

时值暮年的司马懿在他的政敌曹爽眼中也好,在他的儿孙辈面前也好,都是令人难以捉摸的。任何人与他交谈,很难揣摩他的心思,似乎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深深的古井,你所投入的小石子对他毫无影响,你所看到的始终都是平静无波的水面。无疑这是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,曹爽和他的那些幕僚们对于这一点无可奈何,对手完美的毫无瑕疵无从着力,实在是一件让人恼恨的事情。

完美的事情出现细微的瑕疵是在正始六年冬至的大傩之礼上。此前因为撤销中坚营的事情,司马懿和曹爽之间的嫌隙浮出水面,之前双方虽然有诸多摩擦本着默契都只是暗中角力,这一次曹爽明火执仗的抢夺军权,是在幕僚的鼓动下做出的继太傅事件之后的另一桩试探。

令曹爽高兴而又不安的是,此次事件之后司马懿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一如从前。他的幕僚如何晏、丁谧等觉得司马懿也许是英雄迟暮,已经是一只失去了利爪的老虎。

然而曹爽不这么想,从他父辈开始就和司马懿打交道,他虽然不知道司马懿的心思究竟如何,但还不至于愚蠢到以为昔日被魏武帝称为“狼顾鹰视之人”的司马懿会乖乖的任由他们一步步削弱司马家的势力。所以他时刻在警惕着,观察着,等待着这只老虎突然跃起的那一刻。

曹爽和司马懿是当日观礼官员最后到的两位,他们二位似好友般错了半步的样子一路交谈,快到了行礼之处的时候曹爽说道:“太傅可曾听闻今年的大傩请了一位楚地的巫师,要按楚地的风俗作一场祭祀山鬼的仪式。”

司马懿听到曹爽说楚地巫师的时候,眉毛不经意的动了下,沉吟片刻之后说道:“莫不是取自屈大夫的《山鬼》一篇?”
曹爽闻言笑道:“还是太傅心思细密,爽此前倒没想到。想来楚地的风俗该是别有情趣的,今日不妨一观。”
司马懿只是微微一笑说道:“的确是别有一番情趣。”
“难道太傅曾经看过?”
“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”
这几句话的工夫,虽然司马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,但是和他打交道多年的曹爽感觉司马懿说话间语气的轻微变化。曹爽悄悄记下来这些,处在如今的局势,与对手相关的任何细节都不容忽视。

巳时到,大傩之礼正式开始,前面进行的和以前一样,每年皆是如此,官员们多半都有些懈怠了。就在众人精神陷入低迷时候,一声急促的鼓声响起,十几个扮相妖冶鬼魅模样的人踏着轻盈的舞步急速的穿行,这些人束着高髻,高髻之上插着镶有红宝石的玉簪,舞动之时若玉簪刚好迎向太阳会在一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,衬得那搽了胭脂的脸更显妩媚。双臂之上缠绕着红绫,脚踝出系着铃铛,起身飞舞红绫翻飞,铃音清脆,只映得高台之上观礼的官员们面色赤红,眼眸明亮。

伴着轻缓的琴音,从半空之上飘落一红色身影,在半空之中双臂舞动,只见万千绸带飞舞,真真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。待身影落地之后先是趴伏于低,缓缓舞动腰肢起身,七分慵懒,三分娇媚。一边水袖舒展,好似水潭之中渐起的波纹,然而此刻众人的视线已不在那水袖之上,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那半掩半露的容颜,此刻只露出了狭长的一双美目,以及那勾人魂魄的媚眼,几个旋转之后,那半遮面的衣袖缓缓放下,观礼的官员们全屏住了呼吸,眼珠也停止了转动,那身影在这静寂之中急速的旋转,鼓点声越来越急旋转的身影亦是越来越快,俄而又渐渐舒缓,渐渐舒缓,整个匍匐于地,待众人缓过神来的时候,映入眼中画面宛如盛开的芙蓉花,花蕊便是那舞者。待到巫师上场,行祭祀之礼的时候,观礼众人依然沉浸在刚才而神游九天之外。

然而总有人在任何时刻都留有一分清醒,曹爽在这样的时刻依然秉记着观察敌手的习惯,舞者出现的时候,离他不远处的司马懿眼神就有些许迷离,曹爽眉间有了得意之色。此刻在曹爽眼中的司马懿陷入沉思状态,那是一种有别于勾心斗角的沉思,只要你看到司马懿脸上那种淡淡的笑意,便不难发现,这一刻他想的绝对不是权势、争斗。正在他继续观察的时候,司马懿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窥测的目光而投来一记凌厉的眼神,曹爽虽然心中一惊,面上却是摆了朋友般了然的笑,似是戏谑司马懿看的过于入迷了,司马懿虽然也回了一个相似的笑,但却轻哼了一声,器乐之音掩盖了这声轻哼。曹爽片刻之后悄悄的退出了观礼的人群,向内宫方向走去。

大傩之后第二日,宫中便传下旨意,着司马懿可以剑履上殿并将那舞者赐予司马懿,百官闻知无不恭贺司马太傅深得眷宠,司马懿也乐得配合,据闻此后太傅府邸内多有雅乐之声传出。亦如往日午后,太傅府邸中又起了雅乐之声,司马懿倚坐在榻上,一盏一盏的浅饮,室内点了熏香盈盈绕绕的,伴着轻柔的琴声,酒不醉人人自醉。何况在视线之内还有一位佳人偶尔眼波流转瞧向你。佳人名曰绿绮,温婉而善解人意,在司马府中这些日子话也多说,司马懿令她抚琴的时候便专心一意的融入琴道之中,从未取媚过司马懿。司马懿似乎对这一点甚为满意,也乐于整日大半时间耗在那里听琴听曲。
一曲终了,司马懿冲绿绮招手,绿绮缓步过去,跪于司马懿身侧问道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司马懿沉吟片刻说道:“可会《凤求凰》?”
绿绮浅浅的笑着说:“奴婢试弹请大人评品。”
司马懿闻言笑了,心想她既不说会也不说不会,但那眼神虽温婉却带了傲气,倒是难得,可惜了。

琴声起的时候,司马懿就知道,她何止是会呀,这般技艺天下亦是少有了。便闭了眼静静的听着这首曲子。身体舒展放松的感觉让他觉得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代,亦是这样的午后,亦是这样的斜倚着听诸葛亮弹琴。

这习惯是怎么养成的,已无从追溯。也许是某一日来看他的时候被琴声吸引便坐了下来,这一坐便坐了数不清的午后。弹琴的人倒也不烦他,每次案上都摆有好酒,是不是为他备下的,他从未问过,反正既然在手边放着就不能浪费了,酒很好琴音更好。

一曲完了,他便倒一盏酒送于那人,那人也不说什么,只是拿了酒盏与他手中的碰一下便一饮而尽,片刻之后脸上便会带了胭脂色,这时候那人总会挑起眉说道:“你今日又喝了我多少酒?”

他便会把玩着那人的一缕青丝笑着回一句:“不多不少,刚好尽兴而已。”
那人便会嗤的笑一声:“这许多债,看你日后如何还我。”话虽如此说,改日再来时,案上依然有酒。

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又一天,有一日他笑着说道:“孔明弹了这许多曲子,怎不见你弹《凤求凰》呢?”
那人撇撇嘴笑道:“对着你弹《凤求凰》吗?那可真是对牛弹琴了,怎么着也得我遇着卓文君了再弹吧。”
他笑着说:“你不弹便不弹,怎的拐着弯骂我。气我喝了你这许多好酒吗?也罢,我今日先还你个人
情如何?且听我来弹一曲。”

推那人去边上坐着,便操起琴来,不是别的正是一曲《凤求凰》,分神去看那人表情,谁知那人正低头倒酒看不真切面上是什么神色,倒是耳朵有点泛红。他心里窃笑了下想:“谁也不是牛,都明白的。”
再次眼神碰上的时候,他手下走错了一个音,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对方眼神太过撩人了,他心里笑道:“谁说诸葛孔明冷冷清清的话,他指定和那人急。”

好日子过得久了,便会觉得时光过得飞快,转眼间他就要回河内了,那人倒没多说什么,只是说道:“过两日便是冬至节了,隆中这里有祭祀山鬼的仪式,甚是有趣,不妨过了冬至再走。”
他心中也是不舍,便约好了当日一起去看祭祀山鬼。到了那一日诸葛均却告诉他说兄长有事已经先去了,让他直接去去了便能见到他。

他虽有疑惑还是去了,在人群中遍寻也不见那人踪影,正失落的时候人群中欢呼说:“看山鬼。”

他也抬头去看,一眼便愣在那里了。映入眼中不知是妖媚的山鬼还是心中想的那个人,如新娘子嫁衣一般红艳的服饰,用了别样的冠束发,两侧垂下一部分,有一些因风的浮动而沾在唇上,山鬼便伸了舌舔了下唇,去吹那几丝头发,人群中传出低呼的声音。山鬼且舞且行,高高吊起的眼眸流转,不知道会勾走多少人的魂魄,而在那眼眸转向他这里的时候,妖媚之中还带着几分戏谑,唇角也翘起来。他心里笑骂了句,刚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去,在祭祀礼接近尾声的时候,山鬼便且舞且隐,到林中深处去了。他悄悄的尾随过去,那红色的身影此刻当真如鬼魅一般在林中绕来绕去,身影飘忽不定,让人产生中他在草叶之上滑行的感觉。

他当时就停了脚步不去追,仔细地观察周遭的环境,在看到隐没于树上的绳索时,他笑了起来,俯身从靴子里面抽了一柄短剑出来,嗖的一声掷向某处,便听忽的一声,有个身影只向地上落去,他朝着那落地之处奔去,刚好接到,但人也被砸得不轻,两人双双倒在地上。他翻身压倒在那身影之上,抚开挡在脸上的发丝,问道:“是山鬼还是诸葛孔明?”
那人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撑在地上的手臂,说道:“你说呢?”
他狠狠地压倒在那人身上,在他耳边说道:“我要看看才知道。”
那人呵呵笑了说:“那你看吧。”

他便把脸凑过去,慢慢靠近,忽然就见那人眼中波光一动,他唇上便有了濡湿的感觉,虽然失了先机,但片刻之后他便掌握了主动权,林中只余下低低的喘息声。
换气的时候他咬了那人一口说道:“你这样子是要干吗?”
那人很是少见的妩媚一笑说:“对牛弹琴呀!”

他至今也说不清楚,那一日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山鬼附身了,还是本就是山鬼,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。

绿绮看着渐渐陷入沉思的司马懿,悄悄地动了动琴弦,就在这时司马懿倏地睁开了眼睛说道:“怀伊人难诉我心之哀伤兮,路漫漫不知归于何方。借风波送我于江水之间兮,水茫茫天地一流殇。”
绿绮愣了愣,这曲《凤求凰》便嘎然而止了,就听司马懿接着说道:“绿绮你琴艺世间少有,我不愿这世间又失了一位技艺精绝的操琴之人,莫做让你我都后悔的事情,来把你的琴给我。”
绿绮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:“大人怎么知晓的?”
司马懿说道:“我虽年迈,但警觉性还是有的。”

绿绮笑了笑说道:“到大人府上之后,绿绮便知晓要暗杀大人是何其难的一件事情,大人似乎时刻都保持着警惕,即便是在听我弹琴的时候,看似惬意放松,实则怀着警惕的吧。绿绮突然觉得大人这样活着也很累呢。”
司马懿呵呵一笑说道:“累着活着总比死于非命要好,若你能放下杀我之心,不妨就留在我府中,我听你抚琴听习惯了,只怕少了你的琴音会难受一段时间。”
绿绮有些诧异的问了句:“我说可以,大人就能相信我吗?”

司马懿目中精光闪过说道:“你今日杀不了我,你觉得还有机会吗?不是我瞧不起你,只是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已经死了。”
绿绮突然明白过来,说道:“可是那位伊人。”
司马懿这下大笑一声,说道:“绿绮果然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之人。可愿继续为我抚琴。”
绿绮温婉一笑说道:“大人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?”

此后司马太傅府中便一如从前,时时有雅乐响起,直至司马太傅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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